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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四十九章 乃左中允林延潮(两更合一更)(2 / 2)

张诚,张鲸身后跟着好几名太监,他们搬来六个大木箱子。

张诚向天子禀告道:“陛下,张居正家里已是抄没,金银细软正在细点,这是朝中大臣与张居正往来之书信,拜帖,以及贽敬礼单。”

天子走至大木箱边,手抚箱子道:“张居正在世时,虽言正身不正,但有句话说得对,大臣们的奏章不可信,要听其言观其行。这句话朕深以为然。”

“你们将这箱子里所有在朝七品以上文官,特别是翰林御史给事官员的书信,以及贽敬礼单找出,朕要看看他们在朕的背后是什么嘴脸朕不是曹操,没有那等宽广的心胸。”

张鲸,张诚二人对视眼。

“何为仁孔子曾言,仁者,爱人。理学解为爱人,爱他人。吾解为爱己爱人。其实己与他,合起以来也是个人字。”林延潮侃侃言道,他讲得并非大道理,每个锦衣卫都能听懂。

“三千年以降,诸经云云,实离不开个仁。微言大义渗透在圣贤书,为读书人几千年来传承。仁字已渗入百姓平日日用。因仁字,己与双亲,族亲,乡里,家国天下,具是体。”

“譬如尔等为孩儿时,父母常道,吾如此为你操劳,还不是为了你。其实谬矣,可与父母说,他们如此操心,实只为了自己罢了。”

众锦衣卫听了都是大笑。

“父母之爱是为仁,因为爱子女即是爱自己。同而论之,我们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百姓们为何忧国忧君,非吾等好事,因为这家国天下与百姓是为体,爱国家也是爱自己,这也是个仁字。所以古人才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听到这里,众锦衣卫们都是恍然。

大殿中,几名太监从箱子里取信给天子念,官员为何向张居正致信,奉上多少多少贽敬,道来。

其中有不少平日道貌岸然,以清廉自许的大臣,或是这次攻讦张居正最得力的官员。

在信中句句是极尽献媚之词,其中甚至有这样的话。嘉靖初年,上帝南顾荆土,将产异人,以相君寄之封君。或称,相君为众父,封君为众父父,众父父者,苍苍是也。

天子脸上连连冷笑。

足足念了个时辰后,天子仰头望着殿顶道:“满朝臣工有负朕心,有负朕心。”

张鲸报道:“陛下,张居正抄家已是清点出了。”

天子冷笑问道:“几何”

张鲸道:“抄没黄金两千四百两白银万七千七百两金器三千七百十两金首饰九百两银器五千两百两银首饰万两,另有玉带16条。并折银约为二十余万。”

天子转过身,双手纠住张鲸衣领,咬牙切齿问:“尔等不是说,张居正家里最少有两百万两吗”

张鲸吓得直哆嗦。

张诚则是跪下磕头道:“陛下,奴才可是从没有这么说过,那都是大臣杨四知他们说的。”

天子又看向张诚,目中透出厉色。

张诚额上冒汗道:“陛下张府已是翻了底朝天了,刑部侍郎丘橓可以为奴才作证。奴才实没有贪两银子。臣揣测,除非是张府,提前将钱财都私藏起来,否则就这么多了。”

天子闻言身子晃,喃喃地道:“当年严嵩抄家,抄了两百多万两。堪称贤相的徐阶,在家指使子侄侵占民田十几万亩,就连冯保也侵吞了两百多万两。”

“张居正他当了十年宰相,就二十万两的身家。朕不信朕不信”

说完,天子颓然坐在龙椅上。

林延潮讲完了仁字,又对锦衣卫们道:“除了仁还有个义。所谓义就是利,大义乃天下之利,小义乃个人之利,故舍小利而就大利是为义。”

“昔日齐国权臣崔杼杀齐王,齐太史,在史书上崔杼弑其君。崔杼杀之,命其弟为史官。史官复言,崔杼弑其君。崔杼再杀,连杀三名太史后。崔杼问史官,汝三兄长都死了,汝惧否史官答秉笔直书,乃份内之事,要杀就杀。”

“齐太史四兄弟不怕死否只因苟活偷生乃小义,职责所在乃大义,故义之所在,责无旁贷。似我等升斗小民,食三餐难以温饱,就算舍小义,也难成大义。但为官仕君之人,为民请命,则是大义所在,故宁折不弯,宁死不回。”

林延潮说完,旁在偏室监听的锦衣卫几名侦缉,怒而投笔道:“此人如此谨慎,说了日的话,仍滴水不露。”

另人道:“都半个月了,句有用的话也问不出。吾为锦衣卫以来,也从未见过这等人。”

名老侦缉冷笑道:“此子若非忠臣,就是大奸似忠”

殿上天子对将张居正抄家之事,已露悔意。

张鲸道:“陛下保重龙体,张居正贪墨是不假,否则凭他的俸禄和赏赐,哪里有这二十万银子。而且朝臣们给他送的各种贽敬,都有案在册。”

“这贪墨万两是贪官,贪墨百万两也是贪官啊。”

“闭嘴”天子起身怒踹张鲸,然后道:“是,尔等误朕。杨四知口口声声说张居正贪墨,但他任官以来,给张居正三节两礼次不少,总计贿得百两,这是他当御史年的俸禄,这钱他哪里来的”

“朕还不能将杨四知削籍罢官,否则就是承认朕是错了。这些人都是奸臣,朕以后个也不用。”

张鲸,张诚对视眼,知皇帝也是气话,若真的个也不用,那大明朝就是官场空了。

半响后天子问道:“朕问你们,朝堂上可有不曾给张居正贽敬的官员”

张诚道:“回禀陛下,有。”

“何人念出来”

“刑部尚书严清。”

“严尚书乃朝之端人,刚正不阿,他不附张居正,朕丝毫也不意外,”天子闻言欣然,然后道,“严青天真不愧是朝堂柱石,拟旨特简严清为吏部尚书。”

“还有没有他人”天子询问。

张诚听了旁太监的禀告后,却欲言又止。

“为何支吾”天子皱眉道。。

“臣不敢说。”

“是何人竟令你不敢说,除了严卿家,朝堂上还有人敢不给张居正献殷勤的,莫非此人是太后吗”

张诚跪下道“回陛下,乃左中允林延潮”

殿上倏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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