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道:“是啊,林侯官烧了天子的诏书后,就如同没事人一般?做完事情就陪儿子读书去了,他在干什么?对于朝堂上的事不闻不问?还是认为国本的事还不如一个县试要紧?此事说来难以令人相信。”
王锡爵道:“是啊,老夫实在是有些看不透他。当年张江陵在位时,对此人很是忌惮,当时他不过是小翰林,现在已是礼部尚书了。而老夫比张江陵则……”
王锡爵突然意识到,有件事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还以为申时行辞相以后,此人就没有底牌了。
二月初春的午后,京师里仍然是春寒料峭。
不过午后的阳光仍驱散了一些寒意。
朝鲜有战事,但京师里还是大体太平的。
棋盘街外的书肆在京城可谓是一个好去处。这京师里书肆聚集之地,就属旧刑部街之城隍庙、棋盘街、灯市三处。
三处书肆各有不同,比如灯市在东华门,元宵节前后摆摊,节前而起节后而收。
至于城隍庙书肆则是在庙会前后。另外还有考市就位于礼部衙门前,专门服务于三年一次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由此可知这灯市,庙市,考市都是流动书摊,真正的坐贾书肆唯有棋盘街书肆。这里的书肆经常有官员出入,官员们作为读书人出身,大多有读书藏书的爱好。
常有京官在此买书日费几十两,甚至有官员整日流连于书肆之中。常有去衙门,去府上找不到的官员,但到了书肆一逛却门打磨厂一趟。还有给这位老爷上茶,时鲜的瓜果来一盘。”
掌柜当即请林延潮到了茶室,陈济川等人随着入内。然后掌柜看了一眼王五不由问道:“这位客官?”
王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林延潮见此笑了笑对掌柜道:“这位与我相熟!”
掌柜闻言立即陪笑道:“客官里面请!上好茶!”
王五自顾笑了笑,当即走进了茶室。掌柜立即奉上了茶水,以及一盘瓜果,然后知趣地退出茶室去。
林延潮喝了一口茶问道:“元辅现在如何?”
王五冷笑道:“大宗伯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倒是关心起老爷来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是啊,元辅再如何也是一品宰相。是林某多虑了。王兄喝茶!”
王五看着一眼茶盅,他觉得扳回了一点主动,他正欲继续进言,继续拿焚诏之事,在自劾上拿捏林延潮。
林延潮对一旁的陈济川道:“你去看一看,方才外间书架玄字号,第二排那本《四书详节》可以买了,还有《皇明经世》也一并包了,幼礼你陪着去一趟,这些瓜果带着,我与王兄用不着。”
陈济川,吴幼礼走后,茶室里仅剩林延潮与王五二人。
林延潮道:“王兄,那我就开门见山,你是要说焚诏之后,林某自顾不暇,很可能因此失圣意而罢官。你想得一点没错,确实如此。”
“但林某处境再坏不过罢官,就此而已了。那么元辅呢?眼下倒是无事,只是祸根已是种下,将来怕会是本朝宰相中身后最差的一个。”
王五变色道:“林宗海,此言实在不应当吧!”
林延潮道:“林某骤然言之,当然王兄不信。是啊,谁也不会认为不就是一个三王并封,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王兄啊,你和你家老爷或许都没有想到,为何王山阴,许新安宁可罢相,却不肯在国本之事上有所妥协。难道他们不爱惜宰相之位吗?并非如此,宰相之位再风光不过一时,身后久安才是一辈子的。”
王五道:“老爷并没有支持皇三子,他心底仍是拥戴皇长子的。”
林延潮道:“我知道元辅欲暂承上意,巧借封王,再转作册立。然而恐这王封之事已定,大典必迟个两三年办。他日元辅若不在位上,万一事坏,则天下之人都会怪你家老爷的始谋之罪,到时有何言辞可解?”
王五道:“多谢大宗伯赐教,老爷之心天日可表,就算老爷不愿言明,但他与天子的密揭之中仍句句可表。将来皇长子登基了看了老爷这些密揭也会明白老爷的心意。”
林延潮叹道:“百官们不知密揭所言,将来难道天子还会将密揭给百官们看吗?就算是皇长子怕也是不能理解元辅?祖宗家法本就是皇长子立东宫,以元子封王,实多此一事,皇长子反而必会怨元辅!再若皇三子立东宫,那么他看到密揭后,就算元辅将来身在地下,也不免开棺戮尸了!”
王五闻言猝然一惊,大汗从额前落下。
而林延潮此刻目光悠远:“所以这一次是我救了你家老爷的身家性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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