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晏祁他们回城后的第二日,城中便开始戒严,进出城排查得格外的严,便连城中的老百姓都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老实安分的待在家里,连向来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来往行人都比平日要少,愣是多出了一份寂然冷清。
纸终究包不住火,自个儿家里无故多出前来搜查的官兵,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慌了神,不出几日,便有流言蜚语满天飞,其中有一说,便是时疫降临了禹州城。
一时间,人心惶惶,未免引起大面积的恐慌,知州大人当机立断地将消息开诚布公,这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按照他的想法,便是将搜查一事暗中进行,可现下既已闹得满城风雨,眼看那层纸就要燃烧殆尽,便索性贴出告示,告诫城中百姓不得包庇窝藏感染时疫者。
搜查一事摆在了明面上,官兵便正大光明地挨家挨户盘点,哪家有病人,染上何种病,症状如何,皆有陪同在侧的专人记录,要想有漏网之鱼,实则难于上青天。
然则再难也有人耍手段将此事避了过去,那些大户人家最是重面子,若是府上下人染上时疫,这交出去绝没问题,可若是府上的主子染了病,那就非同小可了。
谁家孩子不是当命根子养着的,怎舍得将人送去城外休养,说得不好听点,此去一别便是生死难料,宁可看着人在眼前断了气,也绝不愿连最后一眼也见不到。
遂有人家拿着大把的银两砸下去,上下疏通一打点,总有那等要钱不要命的人,愿意给人大开方便之门,晏府便是这么避过了第一轮搜查的。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知州大人这个官场老油条,更是明白这等道理,若是平常事情,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可这次是时疫啊!
动辄葬送一个城的命运,这时疫若是处理不当,怕是全城的人都得折在这里了,肩负数十万条人命,他不能、也不可能退让,势必是要得罪这么些人的。
以身作则,知州大人咬咬牙,将府中染病的幼女送了出去,这是他最小的孩子,平日里也是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里怕摔着,可纵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也得狠下心来将人送走。
知州夫人为此与他冷战到底,这可是她肚子里爬出的嫡幼女,打小便是眼珠子般的存在,她悔恨万分,若是当日不曾心软,依着小孩子的脾气,让人跟着出了城,便也不会有这等糟心的事儿了。
到底知州夫人识大体,知晓事态的轻重缓急,还是含着泪点头将孩子送走了,这种时候,她倒情愿自己是个无知妇人,誓死不愿将孩子交出,奈何她不是!
连知州大人的掌上千金,也被毫不留情地送出城,得了风声的人家,暗自焦急,纷纷骂道,何必做得这般大公无私,你有点私心我们也不怪你啊!
可从知州强硬的态度中,到底是瞧出了一点端倪,心知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饶是晏祁再怎么算无遗策,将事情捂得密不透风,想要护谢安娘周全,也抵不过当权者的一声令下,这便是权势!
当谢安娘知晓这一刻的来临,她并没有过于震惊,阻止了欲行反抗的护卫,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官差,很是从容淡定地收拾妥当,当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视线忍不住朝着那条回廊望去。
不禁想起了那晚的夜色,那由远及近地脚步声,还有那人投射在窗格上的身影,谢安娘停下脚步,温婉有礼地朝着为首之人道:“稍等片刻。”
为首的冷面官差,伸手挥退了两名欲行阻拦的手下,面对手下不解的目光,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目送谢安娘走向那条蜿蜒回廊。
走到书房前,谢安娘却并未推门而入,只是隔着打开的半扇窗,远远地瞧了晏祁一眼,他还未曾清醒过来,只是毫无意识的躺在帷帐中,对于周遭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样也好,谢安娘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头,接着便转身向回走,穿过曲折回廊,有光影从她身上掠过。
快到回廊尽头之时,一支向里侧延伸的树枝探出,轻轻勾住了她的衣角,似是谁人在出手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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