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一字,于凡人而言,不外乎随缘随心二法,但对于神仙来说,却不尽然。
功德,才是三清神界最为看重的东西,可这偏偏也是最麻烦、最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
不论云霄以前行事如何,光是他诛魔尊、消魔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功德榜给他记上不小的一笔了,而且我也相信他在身为苍穹弟子时不会做什么有损功德的阴私之事,他身负的功德只会比我想象得多,而不会少。按理来说,他的一生应当是顺遂无忧的,就算神仙命格不比凡人稳定,命理线也多有混乱,但也不能坏到这个地步啊,被师兄背叛,差点身死魂消不说,还投胎到了魔尊之妻的腹中,生来就带着魔气,为天道所不容,甚至就连闲生殿的卷轴都指明了要我去诛灭他替天行道,命格比普通凡人还要惨,这不合常理啊。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云州的魔道只是一些宵小蝼蚁,比不得封印在天路另外一头的魔族,所以就算他诛杀了魔尊,得来的功德也不会有多少?还是说正是因为他诛杀了魔尊,替天行道,所以才得以在身死之后魂魄不散,借着魔尊遗子的身份重回人间?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江简作恶多端却还好好地活着,因为当年他也算是铲除了半个魔道,为云州的清净出了份力,功过相抵两不相欠,甚至还能多出一些功德来——可这也不对啊,掌门在讲道时曾经特意提过,若以功德为论,可功过相抵,可若是对于个人来讲,功与过都是分开的,天道不会因为你害了一个人、救了十个人而对你网开一面,因为被害的那个人或许功德无量,于世间有利,而被救下的那十个人根本不值一提,在这种情况下天道就会自行判断……
不、不对,我又想岔了,云霄现在是凡人之躯,应该以司命府的那一套功德之法来衡量他,不能用神仙的那一套。他是魔尊遗子,身负魔气,又被卷轴指名会“危害四方”,要我去“替天行道”,仙缘不知如何,但气运确实是差到了极点,可机遇又偏偏比谁都要多……难不成他本该死于江简手下,死在四十年前,但因为气运所钟而重生,却又因此耗光了所有的气运,这才以魔尊遗子的身份重现人间?
……对,肯定是这样,肯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光景,明明是魔尊遗子,却被上天宠幸,为正道仙门所不齿的同时又拥有一双别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天生良目,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他能起死回生怕是已经耗光了所有的气运,今后能否顺利重回仙班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可这造化要是这么容易得,也不会有人连修十世才换来一次飞升成仙的机会,还挨不过那三道天劫了,唉……
算了,不想了,反正想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头绪,只是会给自己添堵而已,还是别想这些烦心事了。
我有些郁闷地绞着腰间乾坤袋下坠着的穗子,咬紧了下唇。
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想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去为云霄的未来担忧。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
“想什么呢?又是愁眉苦脸,又是唉声叹气的。”云霄不知何时又靠在了墙上,偏头问我,“在为我担心啊?”
“你还说!”我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委屈,“我这还不是在为你担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被同门师兄暗害已经很了不得了,好不容易重回人间,又要遭人误会,过这种人人喊打的生活不说,那江简还没个消停!你可真是厉害啊,别人千百年都碰不到的倒霉事全让你碰上了,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瘟神司了?这么倒霉……”
“瘟神司?”云霄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原来这世上并不只有一个瘟神?我还以为瘟神就只有一个呢,每日风雨无阻地给人间带来灾祸,这边洪涝,那边大旱的。”
“当然不是了,要不然得多累啊,而且把控不好灾祸的程度,一不小心就会让星君府抓到小辫子,又去神霄殿告状,再把司命府也牵扯进来——别转移话题!”说得正兴起,我忽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居然又被他在不知不觉中带偏了话题!立刻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我在跟你说要紧的呢,现在你是前路未知,又有江简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要你的命,更别说那些仙门正道了,你有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对策?难不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混日子自然不行,我还要积累功德飞升成仙呢。”云霄笑着握住我的手,“可现在这个状况我也是无能为力啊,那些仙门就不说了,就光说江简吧,我以前不把他放在眼里是以为他和我一样,就算名号叫得再怎么响也终究是个凡人,我就算不行,不是还有你吗?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神仙,就算被封印了双目,也依旧是个棘手得不得了的大麻烦,我不可能再让你冲到前面去跟他硬碰硬——”
“怎么就不能了?”我有些不服气,“你这是看不起我?”
“以前我夸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云州没人是你的对手,你是神仙,他是凡人,天生就有一道鸿沟摆在你们之间,对你构不成威胁。”云霄道,“可现在不同了,江简和你身份相同,他甚至是你爹收的第一个弟子,修习术法的时日要远远大于你,更别说心计了,他已经从一个无足轻重的绊脚石变成了一个大麻烦,你懂吗?我之前错估了他,他的危险程度要比我想象得多,对你来说也一样,而我不可能让你去面对危险,就算只有一半的几率,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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