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见到皇甫嵩和朱儁，两人不待刘协开口，竟不顾年迈的身子，挣脱开荀攸和钟繇的搀扶，扑通下就跪在了地上。尤其皇甫嵩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说道：
“陛下，休怪老臣多事。臣闻陛下欲视羌胡异族为体，大感此生终遇明主。陛下此略，乃万世之功。老臣经略凉州多年，回京后才想着如何安定边患整理成策，想不到陛下已然有心如此，老臣，老臣……万望陛下不畏艰险，贯彻此道啊！”
刘协接过皇甫嵩手中书简，仔细翻看，不多时便感到双目泛红。皇甫嵩这书简上，可不仅仅有平边疆之策，更偶有斑斑血迹在上，可想而知，这位老人是如何忍受着身体的折磨，仍不忘为汉室操劳尽忠……
那些朝堂上个个口若悬河的大臣们，怎么就没有个像皇甫嵩这般兢兢业业静下心来务实件事儿呢？他们那虚妄骄矜的见识，凭什么让他们瞧不起如皇甫嵩朱儁这样的武夫？！
他们，简直连长安城大街上卖猪肉的朱屠户都不如！
刘协执掌朝政以来，虽然怒的次数不少，但今天看到皇甫嵩和朱儁两鬓苍苍却满含祈求的目光，当真怒了。这两位老人，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等到天下大同的那天？再同朝堂上那些士大夫缠磨的时日，又不知多少羌胡百姓死于非命！
“冷寿光，去将刚才那些人全唤回来！”刘协脸色铁青，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不破不立，朕心中有着想法也不是时半刻了。今日，不是这些人换思想，就是朕换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荀攸和钟繇见刘协龙颜大怒，也知刘协究竟心恼什么。可两人身为刘协的左膀右臂，自然不能看刘协这般毫无章程地与士大夫集体团开撕，最后只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上前拦住装作要走的冷寿光，跪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刘协冷峭的眉毛拧，怒色更盛。不过，下瞬，他脸色便已蓦然灰黯了几分。
事实上，刚才的气话出口，刘协自己心中就失了底气：不错，真不能这样硬干啊。自己不是曹操，也不是在兖州那个地方白手起家可以为所欲为。自己接下来的烂摊子，本身就是这么黏糊糊湿哒哒混乱不堪有着千丝万缕牵连的这么个朝廷……旦真开撕开起来，最高兴的，恐怕就是眼巴巴等着看汉室笑话的关东群雄了。
所谓的天子怒，那纯粹是镜花水月；所谓穿越者的虎躯震，那……哎！绝对是扭到腰了。
钟繇与荀攸两人见刘协脸色，便知刘协也不用自己劝解，忽然有种跟对人就是轻松的感慨。于是，已然被刘协有些带坏的两人，对视眼后，竟异口同声说道：“陛下，以硬碰硬向来不是您的作派，何不拿出您的本色出来？”
“朕哪还有什么本色？”刘协有些灰心丧气地摆了摆袖子，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幽怨：朕就算真有本色，那也是阴险卑鄙无耻下流……你们这到底是再夸朕，还是在贬朕呢？
“陛下，前些时日，您不是还提出过欲新辟州为雍州之事？州牧职，乃牧民方统领圣意的重任，陛下便不曾多番思量？”钟繇抚着自己那漂亮的胡须说道，那脸色让刘协怎么看，都觉得看到了副奸臣的味道。
可问题是，这雍州州牧事儿跟眼前这情况又有啥关系？汉献帝确实在今年新设了雍州，自己也随口也就提了那么嘴……等等，雍州牧羌胡豫州袁绍？
这些平日烦忧刘协的事项汇入脑中，忽然覆盖住了刘协之前便有过的那单薄的计略，竟以着种离奇不可思议的方式，又蔓延出道道丝线，缓缓结成张模糊却更庞大缜密好似网罗了切的网……
“元常，你的意思是？”刘协忽然有所顿悟，但好像就是还有点核心没有抓住，那种若即若离似隐似现的感觉，让他都好像找到初恋般时忐忑而焦灼。
“陛下坐而论道，远不是朝中诸公的对手。然陛下声望如日中天，杀伐决断亦颇有雄主之风，朝中众臣纵可封文驳谏，却也不能动摇陛下旨意半分。”荀攸接下话来，说得便更是露骨，比奸臣更像奸臣。
都到这份儿上了，刘协脑中的大网忽然间尽情舒展绽放，犹如日跃泰山般动人心魄，其中各条理脉络更清晰如丝。刘协当即忍不住又猛然拍荀攸大腿：“公达语道破天机！朕明白了，爱，永远是做出来的，可不是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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