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风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暖意。但此时的张辽却无心感受威风拂过面颊的舒缓,事实上,此刻刮过他脸侧的风,不亚于寒冬时的冷风。他胯下的战马正在极速奔驰,使得这时候的风根本不可能留有温柔。
但张辽的心此刻却有几分温柔,只不过,他的温柔不是男子对于情人的思恋和呵护,而是感受到了被人器重的温暖。当他看到敕书上“晋阳讨贼”四个字的时候,不禁发出一阵欣喜若狂的感慨:陛下,终于记起我张文远了!
张辽承认,在汉室这几年是他过得很舒心的一段时日。没有了混乱不堪的军队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没有了朝堂上一日三变的惊天噩耗,就连他侍奉的那位阴鸷无比的吕布将军,都会偶尔招呼过来自己畅饮几杯——这在当初四处奔波、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但正如所有事都不能完美一样,张辽在享受了一段时日的平静之后,心中那一丝野望也开始滋长。不过,他的野望,不是对于权力的渴望,也不是对于金钱美女的追逐。他的野望,是要扫尽故乡的胡烟、重振先祖的名声!
张辽的先祖,并不姓张,而是姓聂。倘若在三百多年前,提起这个姓氏,必然会让那时的人想起一个惊天的阴谋:马邑之谋。
汉元光元年,雁门马邑一带的豪商聂壹,出于对匈奴的熟悉和对西汉王朝边患不息的焦虑,透过王恢向武帝建议,和亲之后汉朝已经取信于匈奴,只要诱之以利,必定能将之击溃。于是聂壹奉命以自身作饵,亲到匈奴阵营,向当时的军臣单于诈降,更称自己能斩杀马邑县令,迫使马邑举城投降。
匈奴单于信其言,又贪其利,立即策划起兵。聂壹回汉后,以一名罪犯的首级讹称为马邑长吏之头,以示时机已至,引诱匈奴军深入重地。
计划本来顺利进行,却不料匈奴单于在行军之际,发现城野之间只见牲畜,不见一人,于是起了疑心。他派兵攻下一个碉堡,俘虏了一名尉史。该尉史揭穿了早已有三十多万汉军埋伏在马邑附近的真相,识破阴谋的单于大惊退军,于是汉军设伏全无用武之地。
至此,这场汉朝针对匈奴反击的‘马邑之谋’遂以失败告终。而当时这场阴谋的策划者聂壹,就是张辽的先祖。
世事都是以成败论英雄的,张辽从来不为自己有过这样的先祖而羞愧,他只是愤恨世事如此残酷。而从那事之后,雁门马邑的聂氏便永远消失在世人的眼前。为避免匈奴秋后算账以及汉室的震怒,他们一族从此便因避怨改姓为张。
张辽出生的时候,家中再无马邑豪商的一丝影子,甚至可以还比较贫寒。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先祖的遗愿自然而然便成了张辽的毕生致愿。尤其年年祭祖的时候,家中还必须偷偷摸摸祭祀的情景,更是让张辽幼小的心灵当中烙下了刻印。
终于张辽长大成人到了今日,身为汉室将领的他,显然是他们一族当中,唯一最接近达成夙愿的人。而这一次出兵晋阳,就是张辽最大的一次机会。因为,随着那封敕书一并送到的,还有当今天子的一句口谕:晋阳之战若大获全胜,朕必在长安当中重塑聂壹之像,昭告天下!
所以,这一刻,张辽的心中不仅是满溢的温柔和感动,还有炽热喷薄的壮志情怀。这几日来,张辽几乎不眠不休,犹如一支完全燃烧的火炬,在奔向着自己的征程。这种完全点燃身心意志的兴奋,让张辽几乎有种疯狂的倾向。
幸好,这一次,他也必须疯狂。晋阳目前四面楚歌,唯有他尽可能快速赶赴到那里,才会给守城将士以希冀。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汉室天子特意下诏将善于奔袭的并州狼骑、和一半虎贲精锐尽数调拨给了张辽。其中兵力的集结交割、粮草辎重的筹备、武械的分配以及马匹的调配,所有的准备工作由五兵尚书曹在五天之内就完成了——这样惊人的效率,毫无疑问是汉室给予张辽平反先祖的最有力支持。
张辽也知多拖一刻,就多一份被动,多年的戎马生涯教会他一个简单道理——“兵贵神速”。在部队动员粗具规模后,他就立刻禀明天子,带着刚刚完成动员的一万人向着晋阳急速前进。
这是一次汉军史上最快速的行进,相比起曹操麾下号称全天下最快的速攻大将,关于他‘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行军亦然不遑多让。毕竟,夏侯渊的速攻只是在决战之前的奔袭,而汉军这一次是从长安出发至战场,全程采取了这样高强度的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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