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刘祥云说的,他还不打算同沈理商量。
沈理并不知游铉带人来与沈瑞密探,转而又说起沈瑾那边,寿宁侯府果然为其谋划了位置。
“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沈理道。
沈瑾是以状元之身入翰林院为从六品修撰一职,不能说低了,然这右谕德是从五品的衔。他入官场不到两年就跳了两级,真算是神速了。
沈理以及毛迟的父亲毛澄同样都是状元之身入翰林,也是熬了十年方挪到从五品、正五品这样的官衔上的。
“寿宁侯府是真看重这个女婿啊。”沈瑞扯了扯嘴角,感叹了一句。还有一句却是到底是皇亲国戚好求官。
沈理却是暗暗叹气,寿宁侯府对这个女婿百般提携是真的,只不过寿宁侯千金行事未免……
这次沈沧大祥,沈瑾早早来了,张氏却是不曾跟来。
确切说,作为新妇,张氏甚至不曾到族人亲戚家走过一遭。
在内院去与徐氏及族中婶娘行礼时,他沈理妻子是断了腿,真正有疾,来不了这边是情理之中,而沈瑾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只讪讪说妻子染了风寒。
瞧他那神情,也是知道他管不住妻子的。
好在徐氏等人也不是计较的人,沈渔妻子温氏还帮着状元府料理过一阵子婚礼事宜,知道张家的脾气,也帮着打圆场替沈瑾描补。
想到这些,沈理又不免想起自家来,自家如今也还是一团乱麻呢,还可怜旁人什么。因此也只说得两句,便摇了摇头甩开那些家宅念头。
“无论如何,如今京中族人,到底还是要瑾哥儿多照应的。”沈理正色向沈瑞道,劝慰之意也颇为明显。
沈瑞沉默片刻,点头道:“六哥放心,我省得,不会置这个气。”
沈理欣慰一笑,道:“旁的不论,只要是沈氏族人,总要守望相助才是。如此我也放心去山东了。”
沈理府邸,后宅
时近冬月,天已大冷了,门窗紧闭,炭火升起,屋里便蒸腾出一股子浓郁的药草苦味。
沈枚坐在床边绣墩上,手中擎着个红底富贵牡丹的小瓷碗,里头装的却不是药,而是扮了蜜的小米粥,她用汤匙舀起粥来,仔细吹了吹,才递到母亲谢氏嘴边。
谢氏脸色蜡黄,双颊明显消瘦,神情愁苦,瞧一眼黄澄澄的米粒,便叹一口气,紧锁着眉头紧闭着双眼,像比吃药还艰难一般,强将粥囫囵咽下去。
董妈妈在一旁忙不迭的递了托盘过来,其上四碟子小菜,红的萝卜、青的菜心,色彩搭得极是可人,谢氏却是瞧也不瞧,便摆手表示不要。
董妈妈撤回托盘,已是红了眼眶,心疼不已。
本来太太因着张家的事儿就心绪不宁,也不顾腿伤,频频往阁老府跑,却总也没个结果,嘴里的燎泡一层层的起来,喉咙口总是像堵着棉花,咽不下东西去,吃不好睡不好的,眼见就瘦成一把骨头了。
偏偏朝中又发生这样大的事儿,让太太病上加病。
那日伏阙之后,谢迁致仕被准,消息传到沈宅,谢氏一听便急怒攻心昏厥过去。
董妈妈与来报信的婆子吓得魂儿都没了,慌不迭的四处请大夫去,最终谢氏被大夫施针救醒,把脉又说了一堆病症,便是苦药汁子不断。
这胃口叫药汤拿坏了,便越发不愿吃东西,可这不吃东西人还哪里有力气,病也养不好啊。
董妈妈也跟着着急上火,脑门子上直冒火疖子。
紧接着又是老爷这好好的京官不做了,要被外放山东去,据说还是阁老的意尽管他自己一张帖子没发,来的都是张家的亲戚。但也只好强作欢颜,挨桌敬酒,再不时被客人抓去灌上两杯。
他酒量本就不高,自成亲那日之后还不曾这样敞开了喝过,没一会儿就脚下踉跄,得由两个小厮架着。
宾客中还有人起哄,“状元公这是高升了欢喜的!”
便又是新一轮的高喊敬酒。
谁也不知他这分明是灌下一肚子苦水。
堂客这边张玉娴更是志得意满,满耳听着姐妹们的恭维话,酒到杯干,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意思。
这边正喧闹间,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哭喊声。
张玉娴眉头皱起,喝令仆妇出去看看是这街上哪家邻里嚎丧,还想让人打上门去。
结果仆妇很快就白着一张脸回来了,趴在张玉娴耳边低声道:“大奶奶,不好了,松江老家的老安人,没了……”
张玉娴睁着有些朦胧的醉眼,兀自高声道:“谁?哪个安人不好了?”
宾客闻言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来听着。
只剩台上小戏犹自咿咿呀呀唱个不停,越发衬得满园静寂。
那仆妇万分尴尬,又不想在众人面前直言,只好再次附耳言语。
幸而张玉娴这次听懂了。
可是,她宁可她听不懂。
她呆呆的看着满桌酒菜,看着满院子的红灯彩带,特别想尖叫出声。
沈瑾的祖母死了,沈瑾是唯一的孙子。
丁忧啊,丁忧啊!!!
她刚刚为他谋的官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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