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当第一缕阳光刺出山巅,映在千佛寺连绵起伏的琉璃金顶之上。
金光浮焰,光辉璀璨。
山前,龙图道人却越面色凝重似铁。
“龙图道长!不能再等了!”
身旁,杨之极已是焦急万分,可龙图依然一言不,只死死地盯着山上那“佛光普照”的千佛寺。
在他的天眼当中,没有漫山的苍翠,更没有楼阁间浮动的金辉,只有黑沉沉的魔焰拔地而起,意欲直上云天。可奈何半道上一点清光突兀而生,将魔焰压制在这爷孙二山的方寸之间。
那是千佛寺大阵中残余的佛性,如今,已然摇摇欲熄。
可以预见,兴许不待太阳升至中天,那点青光便会彻底湮灭,接着便是……
魔气四散,尸佛出世!
杨之极当然看不到这些,他只是没由来地感到不安,愈急声催促。
“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可玄霄……”
“李道士说给他一夜的时间,可现在天已破晓,时辰已过……李玄霄,他赶不上了!”
龙图还是犹疑,杨之极心头的不安却越鼓动,他再难顾及风度、礼仪,竟是一把拽住龙图衣襟,指着前方:
“咱们等得了,他们等得了么?!”
他所指处搭建着一座法台,上头幢幡、旗帜林立。法台周遭,聚集着熙熙囔囔上千人,其中有甲士、有游侠,但更多的却只是战力孱弱的府兵。而更靠近法台的位置,还有百十个身作彩衣的男女,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童子。
此时此刻,都是用忐忑甚至于恐慌的目光,瞧着两人的争执。
昨日,李长安与溪石商议之后,便去莒州请罗玉卿,为的就是龙图等人口中能除灭尸佛的“北极大帝伏魔坛”。
而溪石等人则留下连夜准备蘸坛,那些甲士、兵卒是坛前护法所需,而彩衣男女童子则是演法诵经所用。
这道士蘸坛脱胎于巫祭,亦是召神借法的路数。
其中最隆盛的当属“罗天大蘸”,最古老最普及的则是“大傩”,乃是以主祭戴方相面具,蒙熊皮,执金戈,带着百余童子为伥子,重演方相氏驱逐疫鬼的故事。
“北极大帝伏魔坛”即是此类。亦是诵咏经文,重演真武荡魔天尊统帅诸神扫灭诸魔王故事,以期借助神威,召来神力,镇杀妖魔。
其场面自然不是寻常镇宅度的法坛所比,较真起来,非得数百名道士一连作法七天不止。纵使眼下事急从权,但最底线的人手、场面还是要有的,否则也招不来神明,镇不了妖魔。
法器一类还好说,郁州府库自有准备;但人手方便就捉襟见肘了,这郁州佛法昌盛,道法自然也就衰微,实在找不到几个正经的道士,几个正一道道士无奈之下,只得招来男女善信甚至童子,以数量抵质量了。
好在溪石几人本就是擅长蘸坛的道士,提前教导,尽力指挥,也能济事。
但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李长安能及时带回罗玉卿的前提上。
如若不能。
久等下去,万一尸佛出世。龙图等人还能且战且退,那些个府兵、童子恐怕只能命殒当场!
杨之极这一问切切实实击中了龙图心中软肋,那一张张忐忑、恐慌的面容终究压倒了心头不甘,他望着慢慢升起的朝阳,嚅嗫说道:
“那便……”
“叮铃铃。”
忽然间。
一道铜铃声由远而近。
龙图一个激灵,猛然望向铃声来处。
接着,一张愁苦的脸顿被欣喜占满。
“玄霄道友!”
随着这声呼唤,法台下,特别是属于昨日入山残余的一角里响起一阵喧嚣,这喧嚣很快便蔓延整个人群,最终汇成一句。
“李道长回来啦!”
此时。
在晨光灿漫的山道上,一个短的道人骑驴而至。
在他身后探出个灰头土脸的“物件”。
“见着了小道士,偏生见不着老道士?有能耐,让小道士给你们蘸坛去?”
一人一驴一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
片刻之后。
头戴莲花冠,身作紫绛衣,脚踏登云履。
登上法台的罗玉卿焕然一新。
仙姿飘飘,风采照人。
就是一嘴巴练鬓长须突兀地少了一块,看来分外怪异显眼,惹得龙图几个后辈频频打量。
老道却只能拿眼一瞪,也不好解释。
难不成告诉自个儿的徒子徒孙们:
你们师叔祖在幽冥手贱,惹怒了冥府,差点儿作了花肥,全赖那小道士揪着胡子,拔萝卜也似的把他从冥土里扯出来,外带差点耽搁了时间,累得驴儿丢了尾巴尖?
老道板着脸不说话,只取下腰间葫芦,倒出两点法酒,往眼皮上一抹。
而后凝目打量了一番爷山,二话不说,转身就下了法台。
龙图吃了一惊,在身后连忙追问。
“师祖祖,这伏魔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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