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吃吗?”
萧聪故作沉吟,少顷,回道:
“为什么不能。”
话音未落,鸿翔的小手已经于“嗖”的一声中携包而回,行云流水般移到嘴边咬下一口,被烫得挤鼻子弄眼,“嘶溜”“嘶溜”地不停哈气,如此还眼中火热不减,忍着烫痛一再咀嚼,大概还没嚼碎便咽了下去,不忘夸赞道:
“好吃,好吃!”
每当看到鸿翔这一副狗肉上不了大席的吃货像,萧聪就忍不住想要发笑,但现在这场景下想笑却又觉得笑不出来,一片阴霾始终在心头弥漫,他感觉有些浑噩,就像在还没睡醒时走在浓重的大雾里,茫茫然分不清南北,更不知道该要往哪儿去。
干木柱子是真的,桌椅茶具是真的,包子吃起来也是真的,只有人是假的。
萧聪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静静地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人是假的,那这些死物就是真的吗?可布置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门外的天蒙蒙地亮了,中年妇人和一个同样身着粗布麻衣长相朴实的中年男人后脚踩着前脚跟自布帘子后边走出,相比于动作干练的中年妇人,这中年男人看上去要稳重得多,她跟在中年妇人后边往外走,扭头冲萧聪两人抿唇笑了一下。
萧聪回以浅笑,他猜这中年男人应该是中年女人的丈夫,还猜想这应该是个外柔内刚守妻若愚的好男人。
中年夫妻走到门前,联手将一张大桌子抬到门外,然后又回到里屋,移着碎步将一个近有六层高的蒸笼塔抬到方才抬出门的大桌子上,不出萧聪所料,这里果然是个小吃铺子,夫妻俩起那么早,是为了准备早点呢。
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到好似曾经发生过的事。
街道上开始变得熙攘,嘈杂、忙乱似是充斥了古城的每一个角落,中年夫妻站在门外的大桌子旁,热火朝天地帮客人们用一张张纸将数量不一的包子包起,可这里的客人却不像外面的客人,他们没有付钱,也没有留下任何什么,就这么拎着包子扭头离开了。
萧聪看着虽然感到疑惑,脸色却依旧波澜不惊,因为他知道,这里奇怪的事情肯定多着
呢,小吃铺子前的怪异,顶多算是个破题。
于是,他也什么都没留下,欣然起身,走到门前冲中年夫妻俩点点头道一声谢,便大大反方的离开了,身后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公子慢走啊。
没有任何人对此而感到怪异,除了鸿翔。
阳光明媚,熏风习习。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鸿翔揪着萧聪的衣角,紧靠着萧聪,一路东张西望,好像生怕把自己给弄丢了似的,萧聪目色平和,就这样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发现这里竟不存在半点以物易物的现象,什么都是拿了就走,取舍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适可而止的尺度,他知道,这种现象古书中也曾记载过,作者将之称为大同,在此之前,这在他脑子里一直是一件荒诞不经的事情——人性良莠不齐参差复杂,要想做到天下皆主,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心想着故事的最后绝对不会是个好收场。
萧聪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思索,觉得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它所表现的大同,与自己在书里看到的是稍有出处的。
书中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可这里却是青楼赌场应有尽有,客源充足来往不绝!但其中最人流最大的,是一个经堂。
萧聪带着鸿翔跟着一排井然有序队伍往经堂里面走,这些站在队伍里的人出奇的安静,乍看像一具具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但近看才发现那凝敛在眸子里不是浑噩,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沉静,观之若沁,真切极了。
队伍移动的很快,不多时萧聪已经带着鸿翔走进堂子里,环视四周仔细打量,经堂里的摆置极是简朴,除了轻烟袅袅的香炉、静静燃烧的长明烛、平凡常见的绿植和围圈而放的蒲毡,别无他物。蒲毡中心盘坐着一个身着浅色裟衣形容枯槁的老者,白发垂地,银髯长须,在那张皱巴巴的脸上也找不到嘴巴和眼睛,但却总感觉他一直在和蔼地笑着,这和蔼的笑里有一种异样的魔力,如一道道涟漪般慢慢漾过走进经堂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身上那些疲惫、怨忿和其他一些不好的东西都涤荡干净了。
萧聪与鸿翔排着队依序在蒲毡上跪下,像其他人一样双手合十轻闭上双眼,面色恭敬虔诚,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是受到周围其他人的感染,亦或是为那老者和蔼的笑容所打动,总之,心
里有一种真实的敬畏油然而生,这敬畏虽不是不可抗拒,但作为半个修道者的他,对于由心而发的东西,向来都是顺其自然的。
不久,感觉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欲要将他的精神与这里的某些东西勾结在一起,他依旧不抗拒,只是顺从,就像夜色下茫茫大海上一只失航已久的小船终于在浓重的雾气里看见了远处的灯塔,于是鼓足风帆,小心行进。
他知道这只是接引,而在接引之后,洗礼才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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