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协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笑道:“昨日就是我独自去见的苏文风的外室,今晚还让我一个人去,你也太不仗义了?”
“桓兄,这又不是什么苦差事,给你便宜你还不占?”郗遐嗤笑道:“难道说这里的花魁比不上济南的范姑娘?”
“这倒不是,只是祖延兄(羊曼字)和汪长史也来了,郗兄就不好奇吗?”桓协含笑问道。
郗遐淡淡一笑,拿起那白玉柄麈尾,说道:“好吧,为了让桓兄抱得美人归,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桓协哭笑不得,与他掀帘下了牛车,戏谑几句,他们二人便走进燕春楼。
二楼的一间雅室内,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这时身旁的小婢拿起一件新罗裙,在她眼前晃动着,堆笑道:“羊家大郎已经来了,姑娘还不快些换上,万一他再像上回那样提早走了可怎么办?”
“今日他不会走的。”
那女子目光笃定的伸手取下右耳上的耳坠,指尖沾了沾香粉,擦在脖颈处和耳后,娇艳的红唇微微抿起,嘴角却弥散着悲伤的弧度,“主人派给我的任务,我若是完成不了,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姑娘,为何不告知羊家大郎,他肯定会帮——”
“他什么也不知晓,而且他也不能趟这浑水。”女子眼角含泪,镜中的她妩媚动人,可惜心下却满是哀愁。
她便是闻名泰山的花魁清玉,卖艺不卖身,虽为贱籍,但从不自轻自贱,甚至有些清傲,风姿更不逊于当地的那些世家女郎,曾有人言,她可与洛阳金谷的绿珠媲美,她也是一笑置之。
自发生灾情以来,她已经捐出许多钱财用以买粮,送给灾民,这一番义举却遭来同行的讥讽,尤其是屈居第二的素琴。
每次清玉都是艳压群芳,连续好几年都稳坐头牌的位置,素琴心生嫉妒,有她在一日,自己就苦无出头的机会。
“素琴,还不斟酒?”一男子甚是得意的抚摸着她的纤纤细手。
女子含羞点头,刚要起身却又被男子一把搂在怀中,她娇嗔道:“苏爷,你这样我可怎么为你斟酒呢?要不你还是回家去,找你的邹小娘子好了,反正我这里冷清惯了。”
“邹樱不过是我买来骗那个黄脸婆的,过几日我就给你赎身,小金屋都给你准备好了。”
苏文风勾起她的下巴,呵呵笑道:“你也不用嫉妒清玉了,什么冰清玉洁,过了今晚,还不和这楼里的姑娘一样?”
“今晚她可是要接客了?”素琴挣开他的双手,诧然问道。
苏文风眯起眼睛,笑道:“她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今夜就该派上用场了,醉卧美人膝可也要当点心才好。”
楼内果然热闹非凡,城中的大户和来自外地的商贾均有到场,羊曼和汪京则坐在特意准备的贵宾席上,他们二人并无交谈。
若不是汪京盛情相邀,再加上燕春楼今晚也算是为了赈灾而举办的慈善演出,羊曼自然也不会来。
世家郎君即便纵情声色,也很少亲自来这种烟花之地,多是把头牌姑娘请到自家宴席上弹奏歌舞,或者携妓游玩,但也有那些不要体面的士族子弟,常年混迹风流场所,阮孚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苏文风堆笑走来,躬身施礼道:“卑职已经安排下去了,贵宾席这一带是不允许有闲杂人等擅自走动的,定然不会打搅了大人们听曲的雅兴。”
汪京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羊曼笑道:“之前你也是听过这位清玉姑娘抚琴的,听说她今晚会弹奏新曲子。”
羊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你好像还特意去请了陆大人和钟别驾,不过人家都严词拒绝了,汪长史真是白费心思了。”
“是下官愚昧,明明知道陆大人他们忙于赈灾,还去自讨没趣。”汪京讪笑道,余光却瞥向楼下靠东边那一桌。
原来郗遐和桓协就坐在那里,桓协环视四周,在座的大都是商贾,学子们则都聚在西边,口中谈及的无不是有关花魁的事情。
“你们可听说在陈家的赏梅诗会上,有一首《梅花落》将意境美化到极致,可谓如诗如画,令在场的人拍案叫绝。”
一年轻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清玉姑娘也甚是喜爱这篇诗作,今晚的新曲就是由这诗作改编而成的。”
另一男子点头道:“我当时也去陈家了,那个披着白狐氅的少年风姿绰约,立于梅树下,还讲了个新奇的故事,钟家小郎君一直尾随他左右,不想那少年直接怒了,旁人都说钟家小郎君不近女色,原来他竟有龙阳之好,幸亏当时王——”
话语还未说完,右手臂就被什么东西击中,酒杯咣当落地,他忙扶住手臂,另一人见状嗔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往这里砸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你又是谁呢?”桓协冷声反问道。
那人直接起身,走过来拍了一下桌面,气焰嚣张的说道:“荥阳郑氏,郑林。”
“郑林,少明兄(郑翰字)怎么没来呢?”郗遐斜睨着他,沉声问道。
那人顿时哑然,他刚才忙于笑谈,根本没注意到郗遐也坐在这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咽了一下口水,以前他在洛阳被郗遐狠狠修理过,之后每当见到郗遐,他都不敢吭声。
“我都忘了,再过几日少明兄就要迎娶始安公主,他自然是无暇来此消遣了。”
郗遐呵呵一笑,指尖敲打着桌面,偏头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郑家为灾区捐了一批粮食,让我专门送过来。”郑林老实的站立一边,根本不敢直视郗遐的双目。
“原来你是来做善事的,倒是我误会你了。”
郗遐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了笑,“既然都是来听曲子的,那么就安静些,少说他人是非。”
“多谢郗兄教诲。”郑林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闭口不再说话。
被打伤手臂的人见郑林如此模样,也不再多言,只是时不时朝郗遐那边望去,心道:在这里装什么君子做派,待会花魁出来,还不是照样被勾了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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