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小孩儿口中吐露出一段意料之中的悲惨身世。
小孩儿倔强地昂起了下巴,格外令人怜惜:“……因为我们家族是天生的红眼睛,我周家一家人一直被乡亲们当成怪物。兼之父亲的敌人恶意引导,致使人们更加憎恨周家人。去岁大旱,我周家所在的郡县颗粒无收。乡亲们认为是周家人引来厄运,打杀追杀我们一家人。不得已之下,爹引走敌人才与徒儿和娘亲分散。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徒儿运气好遇上师父……”
说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单九。
那眼睛闪着光,感激涕零道:“是师父,是您这等大好人救了徒儿命,才让徒儿能够在追杀中逃过一劫。爹还在被人追杀,怕曝露会引来追杀之人祸及徒儿性命,所以一直躲躲藏藏不敢露面。上次在客栈是他不放心徒儿,悄悄来看看……师父!如果不是你!徒儿早已经一命呜呼。徒儿的小命是师父你拯救的,你就是徒儿最大的恩人!”
“……那怎么没见你怼我的时候口下留情呢?”单九不为所动地嗤笑。
“恩人是恩人!是非对错还是得分清楚对不对?”小孩儿一脸理所当然。看向单九的眼神还有几分痛心疾首,“徒儿这般也是为师父好,难道师父想要徒儿在师父犯那等闭着眼睛都不会犯的错时弃师父于不顾么?这并非是报答师父的恩度,这是在漠视!徒儿自当担起督促……”
“……行了行了,”单九才不吃他这套。灌迷魂汤这招对她可不管用,“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你就说吧,你们父子到底是什么人?”
小孩儿鼓囊囊的腮帮子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被单九给打断:“‘凡人’这两个字免了。”
魔主大人:“……”
两人视线交接,都没说话,莫名有种对峙的味道。
须臾,小孩儿选择妥协:“血统不一般的凡人。”
“怎么个不一般法?”
“……能打抗摔?天生阴阳眼?”
单九的眉头幽幽地扬起来,审视一般地打量他。
周辑不怕她打量,睁着一双略有些红仿佛哭过的水汪汪大眼睛,显得分外无辜。反正他体内没有一丝魔气,肉身也是纯净无垢,根本不会被揪出来。
手里那只大公鸡回光返照一般呱了一声,发出濒死的长鸣。魔主大人松开手,那只可怜的大公鸡狂喜不已,以一种生死时速的速度瞬间往院子外的荒草堆窜去。
单九其实也没追根究底的意思。其实不管这小子是不是凡人她并不太在意。天衍宗虽然没有妖修,但各大宗门并非没招收妖修的例子。南边甘州的御兽宗就招收不少妖修。
“……把你那点鳄鱼的眼泪收起来。”看到满地僵尸都不眨眼,这时候装什么小可爱,“你想在我这留下也行。只有一点,给我老实点儿。别让我亲自清理门户。”
小奶娃于是利索地收起惺惺作态,点点头:“我只有一个问题。”
“说。”
“鳄鱼是什么鱼?”
单九:“……你管它什么鱼,反正就是一条鱼!”
……真的很容易就不耐烦,一点耐心都没有!这女人,以后嫁给谁都算谁倒大霉!心中一更,但想到沈蕴之,魔主大人又笑了。
“师父,你一直在问我爹的事儿,是不是看上我爹了?”
单九:“……”
“徒儿的爹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确实是十分讨人喜欢。”他两只小胖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的,“但是你还是不要惦记他了,他是不会看上你的。虽然我娘已死,有我在你身边,他一样不会看上你。但是你若是当真痴心,我允许你喜欢他。”
说罢,扬起脸微笑,一脸‘徒儿孝顺吧’的得意洋洋。
单九扬起的手终于落在小奶娃屁股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审问在一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中结束。
……
挨一顿打,这小子可算老实多了。不再嚷嚷着什么他爹看不上单九但允许单九单恋的鬼话。着重强调他爹比沈蕴之温柔许多,哪怕不喜欢也不会用华裳裳那等劣等货色侮辱人:“师父你可以对我好点儿,或许我能帮助你取得一丁点儿我爹的喜爱。”
单九冷笑:“你放心,你师父我早已心如止水,绝对不会对你爹动心。”
这话魔主大人就不乐意听了:“为何?我爹不比沈蕴之好看?”
单九回忆了一下那红眼男人的模样,确实难得一绝色。她瞥过头,咳嗽两声:“……还行。”
“还行你不动心?”小奶娃眉头一拧。
单九瞥向他。
“瞧你这点儿出息!”魔主大人很生气,“沈蕴之算什么东西,你该不会为他遁入空门?”
单九抱胸:“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
“死即是空,空即是色。”
“……难怪玩不过华裳裳那个砸碎。”魔主大人很没品地人身攻击。
单九气笑了:“谁说我玩不过?你师父我是懒得计较好吗?”
“……要是手掐轻点我就信了。”
……
终于将婚事解除,单九一身轻松。枷锁没了,心境也渐渐平和。她抬眸看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心中略有些触动。从凡间世回来,单九大乘后期的境界就开始松动。只是因为宗门收徒一事便强行压着没去闭关。既然收徒已经泡汤,是时候进阶。
藏在怀中的碧青珠子隐隐在发烫,单九拿出来,果然看到里头有东西在游动。这妖丹也不知是什么物种的,色泽很像碧玉。透过光看,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絮状物在游动。虽然没见过,单九十分确定这就是妖丹,只是她如今认知里的灵兽的妖丹,没有这个样子的罢了。
试着注入过灵气,但灵气在珠身边缘游转一圈便消散了。
神识注入,里面游动的东西并没有给与半分回应。
单九没打算强行切开,捏在手中看了许久。发热片刻后,又回归于平静。又将珠子塞怀里,单九伸了个懒腰,夜色已黑,回去睡觉。
沈蕴之并未理会沈家人,径自去往思过崖。
他素来是个一丝不苟之人,该受的罚,他并不会推脱。即便两人婚事解除,他做了错事就该接受惩罚。
思过崖上刮骨煞气吹得他发丝乱舞,沈蕴之低头看着身前的卦象。
卦象凌乱且迷糊,根本看不清。
他一边迅速推演,一边忍不住回想起单九院中那孩子的眼神。不知为何,从当初在凡间世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他就本能得不喜。但沈蕴之并非是个情绪行事之人,即便不喜,他也不曾表露过什么。显然,那个孩子对他有一样的排斥,那个挑衅的眼神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沈蕴之很想相信那孩子是天赋异禀,年纪尚幼便已然非同一般。但那个眼神挥之不去,怎么想都不像单纯的孩子。十之八九是老妖怪夺舍!
心中着实放不下,沈蕴之捻起铜钱,重新起卦。
起了无数次,卦象都朴素迷离。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沈蕴之看不出那孩子的来路,只能放弃。有单九这一层关系在,他也无法当着单九的面对那孩子出手。想到单九对那孩子不讲道理的维护,沈蕴之心中一痛。思来想去,只能命沈家人暗中去查验。
他决不允许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单九身边,最好别被他查出什么来……
……
落花院,夜色低垂,虫鸣声一片。
魔主大人尚不知沈蕴之已经命人查探他的身份,或许知道了也不在乎。毕竟,他,魔主,神胎周辑,半年之前就已经死于魔宫叛乱,如今活着的,只是凡人周子御罢了。
一个凡人,又有什么东西可曝露?
说起来,提前清除煞气,修复经脉。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当初他被人偷袭,伤势极为严重,原本估计,至少十年才能恢复生气。为防止那群人趁机将他吞噬,他釜底抽薪,事先将体内修为抽出,凝结成珠,封印在六界各处。每一处藏珠之处都非常隐蔽,且封印之上设置了极为凶险的阵法。除非他亲自去解,否则就算灵界第一阵法大师沈蕴之,也无法轻易解开。
原本是出于自保考量,如今倒是成了麻烦。他现在这个模样,单九不可能允许他独自下山。
慢吞吞爬上床榻,想太多无用。既然短期内不能恢复修为,不如就在单九身边呆着。这女人虽然不靠谱,但膈应沈蕴之,也不乏乐趣。
今日那白光,确实惊了他一跳。周辑诞生至今,尚且不知自己灵根资质。
他自还在母体之中时便已经能够感应万物。灵气自发涌入体内,成为他的养分。并不需要像一般修士那样辛苦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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