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生的俊美,那张脸实在太过惹眼,这一回却是乔装改扮了一下,将脸给涂黑又两腮粘上了不少胡子,再在腰身上裹了一层,立时就变做了一个黑脸虬髯,膀大腰圆的大汉。
他领着冯云开和蒋裕两名亲信,另又带了刘顺和张淳一行五人,骑马南下。
这东南一地为何倭寇横行,锦衣卫实则早有查明,追根溯源却是要从太祖时说起,太祖他老人家恨那张士诚,连带也怨上了沿海百姓,曾严令“片板不得下海”,这规矩在当年之时,有开国之威又有军队强盛,便是有人敢私自出海也多半是一去不回,没人敢在大庆的海域放肆。
只到如今隔了这么多年,这沿海一带商业发达,又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大海如何能不吃大海呢?
这些渔民一旦朝廷无力管辖,便有胆大的悄悄下海了,初时官府还要装装样子,到后头便是装样子,水师也不给力了,于是悄悄下海的百姓便发多了起来,最终在沿海便有了为数不少的出海经商的百姓。
不过这终究是有背祖宗规矩,私下里偷偷做的买卖,但凡抓着便要杀头灭门的危险,这些人便不敢归家,在外头飘泊久了,便成了寇,又这时节正巧遇到那小岛之上诸侯列国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有些战败的浪人和武士在本国混不下去了,便搭着船来天朝上国寻活路。
这些个矮锉子,无礼无仪,又不通中原语言文字,又在本国野蛮成性,到了这处见得地广民富,自然是抄起刀子一抢了之,抢完之后便撒腿儿往海里跑,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日子久了便两帮人混在一处了。
他们如此混在一处,每每上岸掠夺,军队一出动便有当地人通风报信,因而往往军队到时,他们早就闻风而逃了,大庆军队到那处只见得被他们洗劫过的村庄,哭嚎惨叫的百姓,又如今军备废弛,官兵不振,军队反应迟缓,又疏于训练,早就失了当年的雄威,见着倭寇根本不敢上前,即便有那领头的将领在后头抽刀驱赶,也不过就是勉强迎战,甫一接触立时便溃散,这样下来倭寇如何不猖狂?
因而这东南沿城倭寇之灾不是一倭一寇之故,乃是整个东南官府,甚至朝廷对东南政策之故,这样的情形,有识之士都能瞧明白,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瞧得明白,只嘉靖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背了祖宗成法,开海禁彻底断了走私之路。
而那些东南官员瞧在眼里,却也明白这些倭寇与当地地方势力勾结,早已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组织,轻易不是一人一力可以撼动的,又牵扯着自家的利益,自然更是不会有人敢冒险去管。
裴赫此次南下,要查严世蕃勾结倭寇的证据,却也是怕那当地的锦衣卫所里的人与倭寇有勾连,他丝毫不敢泄漏消息,而是在那王仁德同党尤明礼的儿子里头,挑了他的大儿子来冒名顶替。
尤明礼与王仁德一般都是出身东南世家,早了十几年前便入京任职,做了一个兵部的主事,此人骨头比王仁德却是软了不少,当初抓王仁德之后几番审问,问出了不少他的东南同乡,尤明礼便是其中之人,锦衣卫半夜里拿着驾贴进宅子拿人,那尤明礼还未进诏狱便已是吓的屎尿齐流,不用裴赫问便甚么都说了。
裴赫见他这般怂样,又想着自己不日便要起身去往东南,却是灵机一动,将此人当晚便放了回去,那尤明礼胆小如鼠,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裴赫说甚么便是甚么,这厢正好尤明礼有远房的叔父离世,裴赫便扮了他的大儿子尤晨光回乡奔丧,如此正好借此身份在东南活动。
那尤明礼的儿子尤晨光正好与裴赫年纪相仿,相貌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这倒也不怕穿邦,那尤晨光三四岁便入了京,之后一直未曾回去过,家乡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裴赫只需稍稍装扮一下便可蒙混过关。
只却有一点,这尤晨光乃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最是贪花好色,这名声不但京城里的亲戚知晓,便是远在东南的亲戚里头都传开了,这样的人要裴赫扮起来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总归为了公差,便是再难也要扮不是?
如此这般,待到了宁波府鄞县时,裴赫已经变做一个长相俊秀,面色青白,眼眶有些凹陷的纨绔子弟了!
尤家乃是鄞县有名的大户,县中八成的田地都归了尤家所有,尤家家大业大,枝叶繁茂,有不少子弟在外做官经商,不过这些人大多行走在东南,在京城做官的却只有尤明礼一个。
因而尤晨光代父回乡奔丧,令得本家人都觉得甚有面子,对尤晨光很是热情招待,尤明礼在老家也是留有房产、土地的,全数都托交给了家里的兄弟照看,在宁波府来迎尤晨光的正是尤明礼最小的兄弟尤得礼,尤晨光虽说纨绔但常年在场面上混的人物,自然不会缺了礼数,见着尤得礼便一躬到底,口称,
“六叔父您一向安好?”
尤得礼见着这个大侄子也上下打量,见得生的不像爹不像娘,却是异常的俊秀好看,不由心头暗道,
“怪不得这小子有个好色的名声在外,这样的相貌,便是不好色,这色也要好他吧?”
当下哈哈笑着去馋扶自家大侄子,
“好侄子!快快请起!”
叔侄二人见面都十分亲热,尤明礼又将自己两个儿子指点给尤晨光道,
“这是你两个兄弟一个尤维光,一个尤显光……”
兄弟们这厢又见面行礼,尤晨光打量这二人,见得他们二人生得皮肤黝黑,身形比自己削瘦一些,面容却是生的塌鼻细眼,并不好看,与那京城里的尤明礼倒是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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