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封尘,穿林雪花。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而前面仍然没有半点亮光。
东方诗明随意地甩着马鞭,脑中仍然思考着很多事。
寿眉的绝笔,他总隐隐感到漏掉了一点什么。虽然这几天来反复阅读,但始终没有头绪。
好像被迷雾封住了一样。寿眉肯定还想传达某种思想,只是没有明写出来,而是化作了一种幽淡的思想,铺陈在字里行间。
乞丐,河扇云庄,器川合陵……
可是,他总有感觉,这样来串整条脉络,仍旧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如同一条无法接起来的绳索,那个连成圆环的最后一个绳扣,他还没有系上。
这样思考着,他们的踪迹渐渐远了。
眼前已经全是黑暗一片,除了一点点雪的反光帮助他们辨别林中的道路。车厢里摇晃着白蒿低低的呼吸声,好像已经睡着了。
夜空没有半点月的痕迹。满天好像地层之下的昏黑。空气冻得东方诗明两手渐冷,他干脆把手收回在袖筒里,然后转身把车厢口悬着的帘篷轻轻解开,以确保车厢不会太冷。
厚实的帘篷,里面塞满了厚厚的棉花。东方诗明靠在上面,脖颈传来一阵松软的质感。
这种冰冷的黑夜,他倒是很感到熟悉。
他们的马不会乱跑。东方诗明干脆闭上眼睛,体会着林间如刀的寒冷,脸颊不时传来的麻木和刺痛,仿佛回到了幼时,被胡为抱着,穿梭在雪野奔逃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
那时的昇平天与下界天,一样寒冷。胡为抱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穿梭在雪片成堆的山野和陌生的街市之间。
胡为起初带的钱很快花完了。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家,只能漫无目的地漂泊。
他曾经扮成乞丐,背着装载东方诗明的小竹筐沿街乞讨。就连东方诗明也记不清那样的生活到底过了多久,不过就在那年的初春,胡为背着幼小的他,停在了一处码头前。
他说:“就在这里吧。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于是,那里就成了他们的家。
石鼓渡口并不是著名的城郭,只不过是江河沿岸的一处不起眼的码头。但即便是这样的地方,同样对于他们这样的外来者不算宽容。
胡为一路乞讨,到石鼓渡口时差不多攒够了钱,留在那里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如果真的要说,只是胡为发现这里也有供孩子们读书的学堂。
为了他们的“家”,胡为差点和别人打了一架。
当时,胡为并没有让东方诗明知道这件事。只是后来他听邻居讲起过,这才有了了解。胡为攒的钱比卖宅子家出的价钱少了一些,几次磋商不成,那人家没了耐心。
他们对着胡为骂:“老穷鬼带着小叫花,没钱趁早滚吧!”
胡为在离开东方家之后,向来低声下气,哪怕被人打骂驱赶,也从不还手还口。
可那一次他真的生气了。即便有些老了,可毕竟是曾经的侍卫长,若不是左邻右舍拉劝,他真的要在那人腮上招呼几拳。
东方诗明知道。那时候真正惹急他的,是那句“小叫花”。
之后数日,胡为在石鼓渡口四处帮人卸货、搬东西凑钱。好在渡口向来最缺劳动力,一段时间之后,胡为凑到了足够的钱,主仆两人才安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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