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日一大早,上过操,吃过饭,孔峰就把李旺叫到跟前道:“李旺,你出趟差事,往上李厝将军府邸跑一趟,给小姐和公子送些东西。今日是腊八节,还不知道咱们小姐和公子有没有饭吃呢,好歹让他们过个节!”
说罢,孔峰长叹一声道:“咱们将军大人,五天前就带着冲云营、虎豹营的兄弟到堆福县剿匪去了。这个月的军饷又被永昌侯府那帮臭虫给全都抢走了!知道今日腊八,军营要改善伙食,昨日那帮臭虫就把咱伙头房给抢了,抢了好些鸡鸭鱼肉。还抢走了一坛子好酒!他娘的,老子都舍不得喝,却好死了那帮臭虫!早知道,不如往酒坛里下药毒死这帮天杀的!”
李旺虽然来军营不过一月,但是却知道、也亲眼见到京城永昌侯府的管家苏长起一家来军营抢夺将军俸禄和军营财物这件事。
李旺第一次听说永昌侯府那帮臭虫,是在他左小腿肚受伤,在医帐疗伤的时候。他没见到整个过程,却也听到同在医帐里治病疗伤的士兵们愤愤不平地议论声和咒骂声。
据他们说,每次发饷日或者节日,或是京城永昌侯府哪个主子生辰、大婚,臭虫们必定蜂拥而至。每次管事都带着婆娘,还有两个膘肥体壮、凶神恶煞般的干儿子气势汹汹地来军营抢钱夺物,口里还污言秽语地把堂堂威烈将军骂得狗血淋头:“你个猪狗不如,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东西!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不嫌弃你是小妇歌姬养的庶子贱种,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张罗钱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给你说买前程,如今你承祖宗荫庇,做着一州将军,堂堂四品大员,下辖着五千男儿,左手握金,右手捞银的,却不思报答侯府的恩情,还养了一个只晓得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好吃懒做的大妇和两个一模一样的贱种赔钱货在侯府啃老!你自己却到这殿州来养小妇、生小王八地快活!这点子军饷养你赖在侯府的婆娘和女儿都不够,莫说孝敬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休得妄想着和你家小妇小王八过神仙日子!”
“我们将军,谁不知道,他是靠着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挣下的功劳,竟然被说是侯府说买的前程!”有个士兵气愤地道:“要我说,咱们将军在军营里混了二十多年,不过是四品威烈将军!与其说是侯府说买前程,倒不如说是侯府拖累了将军!”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来。据说一开始,威烈将军和手下的兵将还去争辩一二。厮杀汉本来就口笨舌拙,不善言辞,再加上那婆娘,最是胡搅蛮缠、不惜自污,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冤字当头,呼天抢地,还自个把衣裙撕得条条缕缕,反诬是将军和兵士侮辱她。几个回合就让将军和手下败下阵来,只好任他们予取予夺。将军一个赳赳武夫,昂藏英雄反被这些恶仆搓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到了后来,将军干脆叫人把军饷放在营门口执勤的小兵那里,看见那几个天杀的来了就双手奉上。
李旺不服气地道:“咱们将军堂堂七尺男儿四品大员,手下五千英雄,镇守着这殿州府城,好叫海盗、倭寇闻风丧胆,还能怕那些个贱仆臭虫?”
医帐中有人就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李旺奇道:“如此胡搅蛮缠都多长时间了?”
有人道:“好几年了。将军夫人生下小公子后,京城侯府就派那帮混账来骚扰、折辱将军了!”
“就任凭他们如此作践将军?”李旺气愤地道。
“怎么管?有一次,孔将军把他们打了一顿,臭虫们就在殿州到处宣扬,说是将军指使手下兵将杀人灭口;还有一次,冲云营葛汉将军派人抓走他们,不知怎的,一月后他们又回到殿州!没法子,咱们是军人,保家卫国,不能和百姓计较!”
“这是没碰到我!”李旺怒骂道,“我的大刀片子专砍臭虫!”
第一次见到这帮臭虫,就是在昨日。他们冲到伙房,抢了东西就走。整扇的猪肉,整笼的鸡鸭,整篓的鱼虾,整袋的米粮,整坛的美酒,还有肥硕的猪头……
李旺怒火中烧,就要冲上去。孔峰一把揪住他,喝道:“不要给将军惹祸!”
待臭虫们扬长而去,孔峰长叹一声道:“谁叫将军是永昌侯府老侯爷的歌姬小妾所生的庶子!十来岁就被挤兑出了侯府,小小年纪就到陇东、西北边境吃沙喝风,肉山血海中拿小命和西戎、北狄武士拼前程;之后又跑到这殿州海边,风里来浪里去,除倭剿匪。谁知道侯府还是不放过他,专门派了苏长起这个王八蛋来殿州,正事不干,就是折辱污蔑败坏名声!一个孝字大帽筐下来,把将军吃得死死的!真是作孽!”
因为孔峰的关系,再加上将军府邸和李旺家在两个邻村,将军家在上李厝,李旺家在下李厝,骑马不过几息的时间,因此,李旺入伍前曾经和父母多次去过将军府,尤其是将军夫人过世后,他们经常去送些鱼虾、蔬菜,早就认识将军及其家人。倒是入伍后,这还是第一次去将军府邸。
说到将军府邸,李旺奇道:“表叔,将军怎么不在殿州城里置办府邸安置家眷,却是跑到上李厝那个偏僻的村里买个破败的蚵壳屋?”
将军的府邸不过是个石头屋基、茅草屋顶和贝壳掺和泥巴、草条筑的贝壳墙,当地人叫蚵壳屋,是这里渔村穷苦渔家常见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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