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苍兰镇吗?”
因为缺水,商贾改道,月奴国的铁骑也会跟着改道,这里一旦失去军事价值,朝廷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军队撤走,而他们这些驻守的军人也将面对抉择。
苍兰镇马上就会成为一座空城、死城,接着就会在风沙日复一日的侵袭中慢慢消失。
是离开这里去到百里外有水源的新城,还是解甲归田?这是摆在每个人面前的一个问题。
陆风竹担心张铮会在这里死守,因为他对苍兰的感情太深了,苍兰似乎已经不单单是他生活和战斗的地方,而是已经成为了他的信仰,一般人都难以接受自己的信仰崩塌,更何况是张铮这样执拗的人。
“你用不着为我忧虑,老兵到哪里都能活。倒是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吗?”陆风竹挠了挠头,其实这几天他自己也在为这件事纠结犹豫。
“他们说朝廷会在百里外有湖的地方设立一个新镇,我想...”
张铮摆了摆手,道:“你不能再在漫天风沙里蹉跎岁月了,得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陆风竹沉默不语。
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渴望离开边境到中原去,去看看那个自己耗费十几年青春来守护的地方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可是自己举目无亲,回去以后去哪里落脚,又该做些什么呢?
“怎么?你是不是感到害怕了?”张铮看出了他的顾虑。
陆风竹点了点头。
“没什么,不丢人。以前我送过许多弟兄回老家,他们个个都哭的稀里哗啦,明面上讲都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其实是因为对未来感到恐惧。”
“是啊,我在这里十五年了,除了厮杀什么都不会,离开了这里我能做什么呢?”
张铮笑了:“你不用过谦,咱们这些兄弟大多都是莽夫,可是你不一样,智勇双全,是难得的人才!我们这些人里上头最看重你,你的官阶也是升的最快的,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谈到这件事,陆风竹脸红了:“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上头怎么会先把我升到轻车校尉的,我....”
张铮大笑道:“老弟,军营里都是凭自己本事赚功名,你升的快,老哥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可莫要想歪了,以为我嫉妒你。”
陆风竹微笑道:“我知道,大哥永远都是我大哥。”
张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大哥给你安排了个去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陆风竹赶忙回道:“大哥安排的必定是不错的,我当然愿意去。”
张铮笑了:“是这样,我有一个舅舅叫吴翰章,此人为人倒也罢了,他是长辈我也不便说他的坏话,但是呢他很会做官,现在已经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我打算推荐你去他那里,让他安排你去行捕司做捕快。”
“做捕快?”陆风竹大感意外。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陆风竹连忙摆手,“大哥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想过自己可以去做一点小买卖,或者去做镖师,甚至想过自己去做铁匠,但是从来没想过去当捕快,我怕是做不来啊。”
“以你做斥候多年的经验,当个捕快绰绰有余。只是当捕快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像你在当兵的时候,只要面对敌人就好了。你这个人脾气挺好,待人接物也很周全,人又机敏,认真学学,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胜任了。”
“既然大哥这么说,我就去试一试。”
张铮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好好干!”
“大哥,你和我一起去吧,咱们兄弟有个照应,以后还可以一起拼前程。”
“不了,我这个臭脾气也就是兄弟们肯包容罢了,到了外面动辄得罪人,自己也不会过得自在。”
“大哥...”陆风竹还想再劝,却被张铮止住。
“不用这么婆妈,真有一天我想你了自然会去京城找你的!”
陆风竹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再劝,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道:“大哥,这是小弟上个月赚的赏银,你拿去买酒喝吧。”
这一大包银子其实是他长久以来的积蓄,他知道张铮好赌,欠了不少赌债,自己这一走,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能帮多少是多少了。
张铮将包裹推开,道:“好兄弟,大哥以后不会再赌了。况且你一路上还需要盘缠呢…只是这一别我们下次再见不知在何时。”说着他将腰间佩刀解下来,递给陆风竹:“大哥我是个穷鬼,身无长物,只有这把刀跟了我二十年,咱俩把刀换了,算是给彼此留一个念想吧。”
听了这话陆风竹心里一酸,便也将自己的佩刀解下。
“大哥,以后见刀如见人。”
“好!”
两人交换了佩刀,又各自喝了三大口酒。
张铮已有醉意,他极目看向远方,沉声道:“说来不怕你笑话,这几日我居然也开始学着那些文人雅士胡思乱想起来。我在想,既然苍兰湖移到了百里之外,那么那里的新城以后会不会被后来的人叫成苍兰呢?”
“可是苍兰就在我们脚下,不在百里之外啊!”
“其实苍兰也好,张铮也好,陆风竹也好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谁不能用呢?当有一天风沙把这里淹没,新城一片欣欣向荣,那么就算它叫苍兰又有谁会在意呢?”
“只要记得现在这座苍兰镇的人还活着,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假如我们都死了呢?”
陆风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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