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熠等了两日,始终没有铃儿的消息。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担心禁卫军先找到铃儿,表面上他父王是赐死了荞衣,但他早已经他将所有人的死都算到了铃儿身上,北冕城容不下铃儿,若是等他醒来,铃儿定死无葬身之地。必是死路一条,眼下他要做的事是处理好他父王,缘熠在杀了缘弘和心宿后,心更坚硬了,对他父王也有了杀心,这股杀意来得平静,不经蓄谋,就是坐在宝泽殿这一刻时才起的,就像年少时杀死一只麻雀,里面有着肆无忌惮的任性和不知悔改的蛮横。
缘熠去到会元殿时,婢女送来的汤药还放在桌子上,他将毒死缘弘的毒药顺手投到了他父王的汤药之中,缘熠用双手搓了一下脸,似乎很疲惫,他的脸埋在双手中间,一分钟后,他抬起埋在手掌间的脸,看着躺在卧榻之上的君王复利。他轻轻给他掩了掩被子。对他父王,缘熠有苛责,并非苛责他给予他的父爱,而是他晚年的荒唐,他不立储君,便是他不服老的表现。他老态龙钟的坐在王位之上,握着权杖,却再也擂不动年轻时的勃勃生机,却依旧贪恋权位,搞得群臣怨声四起,浑浊的目光中弥散着猜忌与孤独,自己的亲骨肉也都人人自危,他已不再有年轻时的睿智,他的智慧早已经在这二十多年间的享受中枯萎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权力。年老昏愦,本不该受到苛责,正如年幼无知一样,这是生命的必经过程,可问题就出在他手中的权力,衰老,让他们身体的力量减弱,或许他在睡梦中的这个时间也是焦虑的,唯一能弥补的就是手中一呼百应的权力,他贪恋权力给他带来的威信,为了证明他的威仪,证明自己的力量,他不休不眠地折腾着天下苍生,这其中就包括铃儿的性命。
这一晚,又下起了像铃儿离开北冕城堡时那晚一样的大雨,还夹着闪电。缘熠是个细心之人,在杀他父王之前,他仍没有忘记先翻一下他父王的寝殿,不该出现的东西也要随他父王一起消失。在他父王的殿内发现了立缘弘为太子的诏书,拿住诏书的双手一直抖个不停,这是他父王的笔迹,不是缘遥,也不是缘礼,果然是缘弘。缘熠在他父王的床头翻了一下,这样的诏书,难道就这一份吗?内官那里会不会有?
“父王,父王别怪儿臣心狠。”闪电划过会元殿的窗户,打在他父王的脸上,满脸青光,即使躺在卧榻之上,依旧是有着威仪外表,眼光犀利的君王复利。缘熠没有犹豫,这杀戮的背后是为了救人。
似乎缘熠的话被君王复利听进去了,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缘熠吓得后退了一步,他马上又镇定下来,抓起桌子上的汤药灌进君王复利嘴巴里,君王复利虽然昏迷了一日,身体无力,但全身内力让他的胳膊孔武有力,汤药有一部分已洒在缘熠身上,缘熠用腿压住他的下半身,强行将药给他灌了下去。这突然生出来的事吓得缘熠惊匍未定。他父王倒下后,他推开大殿的门,一个人跑回了宝泽殿。
剑洪发现君王复利没有气息时,已经亥时。沉稳沈毅的剑洪没有声张,他也像缘熠一样,替君王复利掩了掩被子。他脑海里闪过缘遥的样子,有大局观,作为未来北冕国的嫡长子,他有着常人不具备的一颗坚硬的心,这个优点同时也成为了他的缺点,他不会为别人着想,对下层百姓的疾苦并无怜悯心,这种性格的养成与他的出身息息相关,日后见到缘遥会如他父王一般多疑,怀疑所有人的真心……这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响着,是英仙宫索加王后的声音。
之后,御医鱼贯而出,子时过后,会元殿内响起恸哭声。
宝墨殿最先收到消息,君王复利驾崩,庄贤娘娘听到并没有吃惊,她低头不语,眼睛里是一大片的漠然,君王复利在这个时间离开,没有立下储君,给后宫权力留下了巨大的空白。她反而没有想象之中的轻松和快感,她看了一眼快要被雨水遮住的天边,殿外四处都是雨水,仿佛君王复利的血一样汩汩流着,围在她的身边,她想起死去的缘炜、她觉得头很痛,曾经因为缘炜的死,她对君王复利恨之入骨,现在,君王复利的死反而让她对缘炜的死没有那么计较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轻轻闭上眼,外面的脚步声响起,不知何时,缘熠来到了她身旁。
“母妃……”宝墨殿内四处都有婢女的哭声,将缘熠的声音也盖住了。
庄贤娘娘打了个哈欠,面容有些憔悴,似乎很累。“现在哭已经晚了。”庄贤娘娘喃喃自语道。
“母妃,打起精神来。”缘熠推了她一下。
庄贤娘娘才从恍惚中醒过来,借机放声哭了起来。
“母妃可知道父王有留下密诏吗?”缘熠一提醒,庄贤娘娘的眉头舒展开了。幸得前几日缘弘死了,她的心腹大患没了,权力的更迭都是瞬间之事,若是君王复利没有留下传位的诏书,依律当是江波殿嫡王子继承王位。曾经她以为,星宿亡,对她来讲,利大于弊,再也没有人会站出来对缘熠的星象指手画脚。这是宝泽殿靠近权柄的第一步。庄贤娘娘思量着,无论从哪方面,她的儿子比缘遥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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