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陈半鲤这个人是什么看法?”
大祭司没有回答闻人沁的疑问,反而反问道。
闻人沁迟疑一段时间后说道:“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既冷漠又重情,沉稳又率性,多疑而无虑,天真而老成,痛苦而欢乐...我很难想象这些特质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大祭司似乎有些意外,看着她说道:“打探的这么仔细?”
闻人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像她能轻易感知到陈半鲤内心最深处的那些情绪一般,陈半鲤在面对她的时候,也能准确看出她隐藏在寒冷眉眼后的那些阴影。
关于死亡,关于亲情,关于存在。
大祭司不再追问,撑着头说道:“你说到了关键点,那就是矛盾。”
“其实我不认识陈半鲤,今天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但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闻人沁蹙起眉来。
“矛盾。”大祭司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你说的,这些特质很难想象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那你说,这样矛盾的陈半鲤,真的还算是人吗?”
闻人沁有些迟疑,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什么是人?什么是魔?区分这两者的依据何在?”大祭司幽幽道。“血液?低等魔族血液与人族不同,但皇族成员血液也有鲜红色;躯体经脉窍穴?人族那边也有先天窍穴不通之人,但能算得了魔族吗?”
闻人沁皱眉,却发现对方的言语看似随意,细想之下竟无懈可击。
“那么,区分标准何在?人为何为人?魔为何为魔?”大祭司反问道。
闻人沁思索良久后,缓缓摇头。
“既然不在肉体,那我们只能向更深的地方去看,也就是灵魂。为什么人族的那个实验会如此惨烈?魔族的肉体会如此排斥人族的灵魂?”大祭司举起修长双手,在空中比划。“这像不像一把锁和一把钥匙?强行把钥匙插进锁里,最终钥匙断掉,锁也变形。”
“啪”的一声,他的双手用力在空中一拍。
“为什么人族对灵魂研究讳莫如深?”大祭司似笑非笑。“只能说,在他们漫长的时间里,还是诞生过几个有些见识的人的。你知道如果研究下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吗?”
今天大祭司说出的所有话,都完全颠覆了闻人沁的认知,甚至可以说将之强硬踩在了脚下蹂躏,这导致闻人沁摇头的动作有些僵硬。
“一把钥匙,发展到最后,它的最终形态会是什么?”不待闻人沁回答,大祭司就迫不及待地揭开了这个答案。“是万能钥匙啊!”
“你说,如果灵魂研究没有被禁止,研究到最后会是什么光景?一把能打开任何锁的钥匙,那它到底是哪把锁的钥匙?”
闻人沁的身体开始战栗。
大祭司的想法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这是足以颠覆整片大陆的狂澜!
而提出这种观点的人,除了表情有些激动外,看不出什么异常,他眼里闪着不明的光:“如果让人族发现...修行到最后就会成为魔族,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和平?痛哭流涕地相认?不。”大祭司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笑意。“人族会胆怯,他们会开始分裂,互相指责,然后攻伐。”
“这时,我族便会南下。”
“人族便会灭亡。”
大祭司声音幽幽,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寻常事。
仿佛一个种族的灭亡,亿万人的恐惧怨恨与死亡,对他而言都不过寻常。
这样一个人,他还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呢?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向一旁默默盘坐的少年。
“听到了这么多,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少年神情复杂,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坐在那里,只觉耳旁的声音远去又靠近,飘飘忽忽,空洞传响,整个世界不断的离他而去。
或者是他在不断下坠。
而世界不曾理会。
大祭司轻叹一口气,看了一眼闻人沁,说道:“看来他已经明白了。”
闻人沁不解。
“为什么当初陈清玄会被全世界声讨?不就是因为他有可能触及了灵魂本源的东西么?但那些不知道这些事的人,他们是用什么确定这个事实的?或者说,证据在哪里?”
闻人沁脸色骤变。
大祭司声音平稳:“陈半鲤,如果我没猜错,你有离魂之症,对吧?”
陈半鲤僵硬点头。
他垂着头,似乎脖子有些辛苦,担不起这份重量。
“半鲤,半离。离去的是什么?留下的又是什么呢?”大祭司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唱一支古老的歌。“当年陈清玄找到我,想要一个能承载凤魂的办法,我给了他。”
“代价就是你。”
对话进行到现在,大祭司似乎懒得再掩饰什么了,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陈半鲤身前,俯视着这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当年楚意寒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先天凤魂三次觉醒,正常人的肉身无法承载那份力量,但失去凤魂,她也绝无幸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出一部分凤魂,但这样强大的灵魂,除了她的血脉,天底下还有哪具肉体能承载呢?”
大祭司忽的一笑:“当然,我骗了他。”
“凤魂之力确实强大,你应该感受过了。但你的肉体为什么这样强大,你有想过原因吗?”
陈半鲤低着头不说话,大祭司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刚才说了,灵魂决定肉身,那自然是你的灵魂足够强,甚至比教皇还要强,才能让你的肉体如今拥有魔将级别的强度。”
“这么强的灵魂,陈清玄是从哪找来的呢?”
“是我给他的。当然,他之前一直认为是自己从这里‘偷’走的。”
大祭司缓声道。“也只有凤魂这样强大的力量,才配得上我族君王这高贵的灵魂吧?”
自从大祭司开始向陈半鲤发问后,闻人沁便沉默站在一旁,看着陈半鲤愈发苍白的神色,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同情。
直到此刻。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族君王...不是父皇吗?
她凤眼怔怔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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