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这种拆屋填坟的举动。必然会引来淳朴民众的反抗,而一旦发生反抗行为,根据帝国政府的规定,那就是根据事情的性质以及影响不同,把反抗评定为冲突或者造反。
简单说,就是反抗规模小。暴力抗法的村民人数少,抵抗小。那惩罚力度就小,反抗规模大,村民抵抗力度大,那惩罚力度就大。
惩罚力度都是以法律的形势分级,最低一级叫官民冲突,一般是先进行调解,劝说,这个调解期有时间限制,如果调解期间劝说不成功,那就根据情况修改政令或者强制执行,但通常是强制执行,而强制执行的后果,就是把闹事分子抓起来,行政拘留十日到三十日不等。冲突期间,执法者可以使用有限武力,也就是冷兵器,比如警棍、盾牌,但不许使用杀伤性武器,擅自使用杀伤性武器的严惩不贷。
高一级叫动乱,动乱通常是直接调集警察进行抓捕镇压,先把人抓起来再说,这期间通常会使用有限热武,比如可以使用步枪手枪。
再高一级那就叫造反了,一旦被认定造反,当地驻军就可以参与镇压行动,可以使用最高武力,比如大炮,务必把造反行为扼杀在萌芽状态。
最高级别的,那就是叛乱,这种情况可以调集周边的驻军,甚至可以调集禁卫军进行镇压,手段自然也就没有限制,惩罚力度也是最高,通常叛乱分子是无法得到宽恕的。
毫无疑问,这一套东西跟秦朝的酷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最多就是因为多了内务委员的监督,因为有无线电的上传下达,再加上热武器的威力,能避免一些冤假错案,而且镇压力度也更强,普通民众很难在没有主力军队的支持下造反成功。
就目前而言,李永吉身为皇帝,身为全国武装力量最高司令,上到禁卫军这种主力部队,下到各级民兵与警察部队,全部都是铁杆保皇派,所以地方上哪怕因为种种原因而发生官民冲突,只要有相关的行政命令,那么哪怕同情对方,也要果断的前去镇压,这也让地方官可以更加的横行无忌。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因为修路问题所造成的镇压行为可以说从来都不曾断绝过,只不过因为造反的规模都比较小,大都不超过动乱级别。
虽然因为镇压之后,可以起到杀鸡儆猴一样的警示作用,让其他遇到类似事情的村民不敢违抗修路大军,乖乖的听话,但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江南地区,但山东苏北一带就不同了。
苏北跟山东这些地方民风彪悍,对修路跟强拆的抵触情绪很大,经常发生争不过就干脆全村去当土匪的事情,所以说强制修路的结果,就是让当地匪患又有了逐渐壮大的趋势。
匪患壮大,当地新政府往往就是提高镇压级别,用更强的力量去镇压,长此以往,当地民众对地方官府的感观也越来越差。
虽然地方上也有信访局,但当地人根本不敢去信访局反映情况,只想长途跋涉的过来告御状。而地方官呢,一般就是想方设法的阻拦告御状,这又加深了官民冲突。
沈世明认为。如果修路是必须执行的,是不可更改的国政,那么为了降低官民冲突的恶劣影响,或者说为了尽量不给皇室与朝廷摸黑,就应该给地方上更多缓冲时间,让他们可以有更多方法去调解,尽量不发生冲突。
那么。如何给地方更多缓冲时间呢?很简单,在无法更改前任政策的情况下。就只能上级部门怠政,也就是不下放权力,让地方上更束手束脚。
简单点说,地方上一旦要碰到修路造成的矛盾。如果要提高到动乱级别,要调集警察大部队去镇压,并且使用热兵器动武,通常都会先上报,请求上级部门批准,上级也会直接打到国务院,请求国务院批准动用警力镇压。
那么,如果国务院在这个时候压着地方的动武请求,不下达批准的行政命令。那么当地警察就不敢调集大部队进行镇压,而地方官没办法下,只能继续进行调解劝说。
这个情况就有两种情况发生。要么地方上调节成功,要么调节不成功,而给了大家更充足的时间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如果还是不行,再动武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考虑到地方官的尿性,所以沈世明的办法是下派国务院的中央干部前去调节。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么做了。
别看他在任上不声不响很低调,但首相是有秘书的。也就是首相幕僚团,像伍廷芳就是幕僚出身。
幕僚是直接听首相命令的,所以遇到这种事情,沈世明都是直接派自己的幕僚,以特使的身份前去了解情况,调节纠纷,或者尝试绕道,或者适当给予更高的补偿,实在不行再动武。
当然,这期间修路的进度是不能减缓的,因为建筑队的修路是不管那些的,是独立运作,而通常面对这种大军一样的建筑部队,地方村民也不敢阻拦,他们通常的做法就是事后找地方官哭闹。
地方官之所以对受害村民蛮横强硬,也是因为地方上管不到建设兵团,可村民又不依不挠,所以才直接威胁恐吓。
这个时候,如果派一个类似于钦差一样的中央大员过去细心耐心的调解,先以国家民族之类的大义去说修路的重要性,再找点风水师一忽悠,就说你原来的祖坟或者屋子如何不好,重新给你找的地方如何好,完后再提高一点补偿,通常老百姓反而会欢天喜地。
也就是说,此时的中国老百姓其实很好糊弄,除非逼不得已,也一般不会造反。所以你只要先给个大义的帽子压下去,再弄点风水师糊弄一番,最后多给点钱补偿,说不定坏事就变好事,而多给的那点补偿呢,跟动兵需要的资金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吧,就算这个事情算你做的对。”李永吉道,“那么学校呢?王韬可是跟我说了好多次,说教育经费是有规定的,是地税扶持教育,但你卡着经费不放,很多学校都没法动工。”
“关于这个,陛下您有所不知,我这样也是出于无奈。”沈世明回答道。
按照沈世明的说法,把土地税补贴教育其实也是个善举,但王韬的做法却有些过于简单粗暴,花钱没用对地方。
王韬的办法,是多建学校,要全民推行强制性的小学义务教育,这也是当初李永吉跟他一起制定的教育改革方案中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嘛,就不多说了,小孩子洗脑容易啥的,太敏感了。
这个政策其实以前推行的很不错,也算相当成功,如今江南地区之所以成为最拥护帝国的一个地区,跟这个教育政策不无相关。
为啥呢,因为免费入学可以减轻民众相当大的一部分负担,而小孩子在学校学到东西后,回家也会把学到的东西说出去,比如忠君爱国啊,比如国家大事啊,比如先进思想啊等等。小孩子说的这些,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的父母。
江南地区,尤其是苏州上海的很多地区,周六周日小孩放假回家的时候,往往就是开家庭辩论会跟学习会的时候,通常父母都会接受孩子的一番爱国主义教育。并回忆往昔,对照现在,然后更加旗帜鲜明的加入到忠君爱国的大军里面。并有事儿没事儿的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似乎不如此可就不能显得自己思想更先进,更高人一等。
这种近乎盲目性的忠君风,几乎都是从免费小学教育刮起的,可见小学教育的重要性。
但是,沈世明却认为,以前能够推行成功。那是因为特殊情况特殊环境,却不适合现在的中华帝国。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
因为在李永吉实行这个制度的时候,手底下只有江南地区,也就是江苏全部以及浙江北部几个精华地区。
在这些地方里。读书人很多,识字率是全中国最高的地方,用个俗话说,那就是秀才遍地走,童生不如狗,就说苏州城吧,随便出去溜达一圈,街头摆摊的,十个有八个是认字的。而至少有一半是上过三年学的。
目前小学教育的课本,都是李永吉提供的经过修改的现代课本,这本身没问题。毕竟小学么,主要就是学下汉语拼音,然后对照拼音学繁体字,另外就是基本的算术了。
可是,能学会这些的老师就不多了,虽然小学老师门槛低。只要学会汉语拼音,才会基本的加减乘除就可以。但要在短期内做到这点,或者说要想通过小学教师的资格考试,成为一名光荣的,吃皇粮的小学老师,怎么也要上过三年以上的学才行。
这个条件对江南地区不是问题,但如果范围扩大,比如山东苏北,还有安徽地区的话,那情况就又不同了。
安徽地区,也就是南京以西,安庆以东这些地方,本来也算读书人扎堆的地方,但太平天国这么一搞,读书人数目大减,大多跑到湖南湖北还是有江苏浙江去了,重新占领这些地方之后,再想找更多读书人当小学老师,那真是谈何容易。
山东苏北就更不用说,那更是穷的叮当响,很多地方整村都是文盲,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孩子都是早早的干农活,强制上小学就更不用提了。
苏州上海倒是有不少小学老师的短期培训班,并且也储备了不少小学老师,但他们培训合格之后,连江南地区都不够用,就更不用说派去安徽苏北跟山东这些穷地方了,他们也不乐意去。
更何况,李永吉还打算推行简体字,或者说吉体字,名义上就说是皇帝为了推广文字,亲自找人创造的训民简字。
虽然简体字计划只是个预案,并没有真正全面实施,但看李永吉的意思,简体字也是早晚,那这样又会增加小学老师学习与培训时间。
总而言之,沈世明算过一笔账,中华帝国现在要是实行强制性的义务小学教育制度,最大的问题不是校舍,这个东西有钱有人就行,但合格的老师就严重不足了。
所以说,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多建小学校舍,而是多搞一些小学培训班,提高一下小学老师的待遇,让更多的读书人投入到小学老师这个光荣的大家庭中,先缓一缓,等过个一两年,合格的老师增多了,再一个地区一个地区的实行全面教育比较好。
也就是说,沈世明觉得现在还不是全国都实行小学义务教育的时候,而是应该根据不同的情况,实行区别教学。
比如江南地区这个比较成熟的地方,就可以现在大城市实行小学义务教育,并加大小学教师资格的培训,但像安徽、苏北、山东这些地方,就先暂时缓一缓,不实行强制性义务教学,这样不但可以节省更多的资金,先用到别的地方,也能够让教育的推广更顺畅,不会出现拔苗助长的情况。
至于教育资金如何挪用,这个可以再议,总之只要挪用的时候加点利息,让教育资金可以不断增长,那就没问题。
再说了,就算不挪用,把建设小学校园的资金弄成成人培训班,效果可能更显著,毕竟成年人的智商毕竟比小孩子要高。
实践证明,一个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之间的文盲成年人,跟一个八岁到十三岁之间的文盲小孩子,在一起进行扫盲学习的时候。肯定是成年人学习的更快。
当然,这个学习更快,是指最初级的学习。如果讲到延续性跟发展前途,由于二十三岁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快就会呈现智力下降的趋势,肯定不如十五岁的孩子发展前途更高。
但是呢,那个所谓发展前途更高,也不是绝对,毕竟成年人也会继续学习。而如果只是达到小学老师的程度,那么成年人学习的性价比就更高一点。
毕竟成年人学习小学内容。不需要学校提供额外的营养餐,只需要给钱就行,名义也可以给个好听一点的称号,比如说明这是吃皇粮。跟当初的秀才禀生一个待遇。
要是这样的话,小学老师的职位,对成年人的吸引力会更大,而成年人因为更懂事,学习热情往往会更高,不像小孩子,往往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会更加贪玩,更不容易用心学习。
可以这么说。同样是物质奖励,对成年人的作用要绝对大于小孩子,因此投入成年人。要比投入到小孩子身上更合算。
还别说,听了沈世明的这一番话,李永吉也是受教良多,原本他只从经济上跟物资上考虑,却没想到政策具体实施的时候还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就像沈世明说的,他发现的还是一些比较明显的问题。其他还不明显的问题就更多了,而那些不明显的问题。说白了就是隐患,隐患多了,一旦有合适的契机,一起爆发的话,那对国家造成的影响跟损害,那也是相当巨大。
“所以,归根到底这是个法治跟人治的问题。”沈世明总结道,“陛下崇尚法治,这一点微臣也赞同,毕竟如今我中华帝国外患大于内忧,法治更容易集中力量应对强敌,但法理不外乎人情,陛下的朝廷太过讲法,忽略了人治的力量,总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紧接着,他又开始说起了法治人治的不同。
按照他的说法,法治就是李永吉现在搞的那样,一切都有法可依,一切都遵法实行,但这些法度又多又繁琐,连普通官员都无法全部知晓,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了。
这样一来,本来是善法,到了,用法律的名义欺压老百姓,但最后这些恶棍无赖赚了好处,坏名声却给了朝廷,这是智者所不取的。
所以儒家人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人治没有一个绝对的法,而是根据人情世故以及天理伦常,或者说普世价值观去衡量一切,虽然个人主观的随性更大,但相对而言也更适合文盲居多的中国人。
现在,沈世明搞怠政,其实就是俗称的无为而治,就是尽量减少上层的干预,而中央没有具体而明确的命令,保障,他们对地方政务就会更谨慎,如此一来,就可以让
换言之,这是沈世明在无法更改现有体制情况下的一种妥协,也就是在法治政府的大环境里,认为的从上层减少行政干预,而中华帝国的政府作为一个整体,没有了上头国务院的命令,很多工作就没法顺利开展,这看起来是怠政,但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与民休息的善举。
“陛下,这老百姓啊,你不去管他们,他们自己就能管好自己,你要是多管的话,反而会出事。朝廷只需要在财政充裕,兵力充沛的情况下,轻徭薄赋就行了,这样就可以成就一个盛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问题是随着社会发展,随着新技术的进步,政府的职能也会越来越多。”李永吉道,“比如修路,你现在还只是简单的冲突,以后我要是全修铁路,铁路上跑火车之后,愚民要说火车是恶魔,破坏了风水,要捣毁火车怎么办?或者我以后要推广工业化,很多手工业者因此破产,要捣毁机器要如何?
总之,人治看起来很美,但不可行,一个现代国家总是要讲法制的,起码要有法可依。
当然,在法律框架下,根据情况适当有所变化,有所左右是可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把法院从政府层面独立出来,而且法院审案子还必须要有陪审团的原因。”
李永吉说的这些,沈世明显然没明白,不过他却知道不能跟皇帝顶牛,所以只是连忙道歉:“是,陛下,微臣愚钝,看不到圣上的深谋远虑,回去一定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学习陛下赏赐的著作,仔细仔细再仔细的领会陛下的精神。”
“好了,事情就先这样吧,毕竟你说的其实也有道理,法治社会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现成的法律必须有,但就目前的情况下,适当的搞一搞人治,不用什么都较真其实也不错。”李永吉道:“我们制定策略的时候必然难以全面周全,的是出了问题就全面否定,全面推倒,那才是开历史倒车。所以说,你的做法让我很满意,在法治的框架里,再实行一定的人治,这个点子相当好嘛。”
“谢陛下赞誉。”沈世明道,“不过陛下,正如微臣所说,为了法治之外多一些人情,减少地方跟民间的冲突,臣觉得应该加大首相的幕僚团,然后以国务院特派中央委员的身份巡视地方,去协调地方政府与民间的冲突,您觉得怎么样?”
“这件事啊,好倒是好,不过国务院幕僚就不用了,毕竟幕僚的作用不是干这个的。”李永吉道,“这样吧,各地都有下派的内务委员,可以把这个协调的工作交给内务委员去做。
至于你么,嗯,国务院的确管不到内务府的人,但我可以给你加一个内务府中央执行委员会副委员长的身份,让你可以直接领导
“这……谢陛下成全!”沈世明大喜。
“很好,没想到你倒是让我十分惊喜,居然搞了一个法治为皮,人治为里这一套,让我们的官府能够更加的灵活。看来让你做首相还真是个明治的决定。”李永吉笑着道,“正如我跟你说的,做人是要谦虚谨慎低调一点,但做事也不能太多顾虑,该高调也要高调,什么事情都可以尝试一下,错了再改就是了,就比如你那个变相人治,我看可以继续下去。”
“多谢陛下的体谅,微臣必定全力以赴,做到最好,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必为陛下赴汤蹈火,将前路铺成坦途!”
“好好好,这才是个首相的气概!总之呢,王韬他们的事情我就先给你压下来,你放手施为就好,出了事我担着,我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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